守夜人的更鼓（组章）

薄 暮

白鸦敛翅，染一身晚霞的胭脂。

须弥空了。无有相生的芥子，落叶，木鱼丁丁……

守夜人的更鼓，有如神赐。

拨开半山腰的一截截枯枝，菩提，若隐若现：一座静寂且不惹尘埃的古寺。

我看见，一缕人间香火，被风吹向浑圆的－－

落日。

 荒 草

一丛荒草，使秋风的语气加重。

凌晨，我看见一片倦怠的黄，极像我鬓边的那一绺白发。

而抱病的黑鸦，飘忽不定。

如今它老了，寒凉的泪，不曾在昨晚的旷野上潸然。杂乱无章的斜坡上，

只落下一层枯涩的、凛冽的薄霜。

 抽刀断水

下手够狠的了。

抽刀断水。没等伤痕出现，水更流三个字，便汹涌而出。

顷刻，淹没了那一柄杀气腾腾的刀背。

 钉 子

一锤下去，木头的感觉，不只是一种疼痛。

有时，它还必须在外力的作用下，学会隐忍。任凭一根钉子，步步深入－－

生命的纹理。

自始至终，我都没有听到，木头的一声呻吟。

 桃 夭

我又一次遇见了她。

一些叶子，落了一地。或者，在细小的腰上，有三两处虫蛀的伤疤。但看上去，她仍像以前一样，长在诗经里，灼灼其华。

千年的鸟鸣，在佛光中衔来了，一缕香魂。

之子于归，朝着桃花去。

心儿，怎么也盛不下，这么多来自身边的颂，或者风雅。

 星 空

守夜人，在布满雀斑的夜空上，看见：月亮姗姗来迟。

没有菩提，只有桂树。

青铜似的星星。越磨越亮的明镜台，周围有一缕梦的云彩。

而另外一些海星星，却始终走不出，自己沉寂的阴影。那遥远的此在－－

在破碎的美丽中，宛如一粒粒迷失的尘埃。

 落 日

苍狗吞下落日之后，吐出来的，不是白云。

一缕暮霭，飘然而逝。

一只转世的白鸦，在黄昏里叼出：浴血的晚霞。过了一会儿，便没了踪影。

 早起者

一声声鸟鸣，在风中说出：

“山更幽”

刚出生的一抹早霞，在天边冉冉。飞升的美，欲说还羞。

我看见了竹叶上的露，于离人的斑斑泪痕上，是否还有一点点

月光的残留？

 渡

曲径通幽。

走了很长的路，我都未曾找到，禅房周边的莲瓣，祥云，紫气……

风吹菩提。直到一片叶子与另一片叶子，被风拂去尘埃之后，我才听见秋蝉，一语道破了俗世的天机。

佛渡有缘人：彼岸是我，此岸是你。

 流 水

把时间一起，带向远方。

河，只剩下一道细浪了。之后你会茫然地追赶。

是谁家的孩子，在岸畔打枣时，掉下的一朵落花？

风的加速度，在湍急的水面，它怎么赶，也赶不上。

  溪

不引人注意。

深居，简出。它始终牢记，走过的曲折。风生，水起，浪花也活蹦乱跳着：

深山里，一束束野花，原生的香息。

  扇上的烟云

鹰翅上抽取闪电的鞭子。

一记复沓的奔雷，在扇子的脊骨上狂追。

当我再一次写下：纸上的烟霞抑或云水，就会有更多的郁闷，力透纸背。

真的很盼望，能有一阵凉风吹，这样，我们可以换换空气，或者感受一下：

岁月的轮回。

  凉风起

凉风起，一株站在江边的芦苇，它稀疏的白发，出人头地。

凉风起－－

一片盛开的野菊，在南山上，瞬间染满了，晚秋的忧郁。

凉风起，一群逃离异乡的候鸟，在翅膀上带来温暖的喜讯。

凉风起－－

没有什么落叶，能改得了，这个季节凛冽的坏脾气。

 草原所见

我无法准确地说出，秋风的下落。

它居无定所。

是谁，在神秘的母语里交谈？青草寂寞，在一万顷草原上搭起，一顶顶毡房。

天高，云淡。而一群羊，却在一条熟悉的牧道上，转场。

 山 瀑

一道月光，从黑黢黢的林中路上，泻落自己的明亮。

脱颖而出的瀑泉，一下子－－

便有了动感。

 交 谈

鹰的翅膀上，忽然擦出了，雷的尾音。

连闪电，也猝不及防。

  鱼 群

鱼，就在鱼的中间。

它们潜伏的时候，谁是谁的卧底，连水，也不曾发现。

 秘 密

一说出来，就什么也不是了。

你看，这两个字的结构：

心，都加了一撇。正如打入禾丛，或山上宝盖头下的特工，一撇，一旦没了－－

心，就立即暴露。